2018年5月7日 星期一

道德經論正系列文章:孔子的無為而治

  在《道德經論正》一書的表格〈老子弟子《老子》與《文子》中「老子曰」徵引表〉揭露了孔子徵引老聃的話多達五十幾次的案例(遍見於儒家、道家經典,而以儒家經典為主。),而同一冊的表格〈孔門弟子與孔子後裔徵引老子表〉則揭露了孔子第一代弟子(其他先秦儒家的徵引案例請見分冊《先秦諸子與老子》的總徵引表)與孔子後裔徵引老子的案例,這些案例本身都能讓人客觀的看清孔子深刻的受到老聃思想影響的「事實」。如果統計一下目前可見文獻裡孔子曾經留下言論的紀錄,假設孔子在不同古籍裡共留下了五百次左右的言論記錄(有興趣者可自行統計),那麼相當於每十次談話裡就有一次引用到了老聃的言論(主要見於《文子》中的「老子曰」,詳細分析請見分冊《老子弟子與老子》。),如果實際上孔子的言論次數沒有這麼多,那麼其徵引老子的頻率便會變高,即使孔子的言論次數達兩倍共一千次,那麼二十次裡就引用一次也仍是非常高頻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會訝異於那些孔子所不曾引用老子的部份所牽涉到的思想、文學技巧,也受到了老子深刻的影響。
  老子最為人知的概念與主張就是「無為、無為而治」,那麼孔子是否也受到影響呢?既然春秋末年《老子》、《文子》已經實際上起到了替代《易》、《書》、《詩》的典範地位,而形成了典範轉移,因此被當時眾多的菁英、知識份子所徵引,那麼「無為、無為而治」對這些菁英的影響又是如何呢?
  以下僅僅徵引分冊《老子弟子與老子》中〈孔子與老子〉一節的兩個例子(實際上除了五十幾次的引文探討之外,加上思想相關性案例的探討,總共探討百次左右。),以及分冊《先秦諸子與老子》中〈蘧伯玉〉一節的一個例子。不難發現,孔子確實也主張「無為而治」,而且與老子的想法是相合的。其他討論請見全書,不贅。


〈孔子與老子〉兩例


〈孔叢子.記義〉:
  衛出公使人問孔子曰:「寡人之任臣無大小,一一自言問觀察之,猶復失人,何故?」答曰:「如君之言,此乃所以失之也。人既難知,非言問所及,觀察所盡。且人君之慮者多,多慮則意不精;以不精之意,察難知之人,宜其有失也。君未之聞乎?昔者舜臣堯,官才任士,堯一從之,左右曰:『人君用士,當自任耳目,而取信於人,無乃不可乎?』堯曰:『吾之舉舜,已耳目之矣。今舜所舉人,吾又耳目之,是則耳目人,終無已也。』君苟付可付,則己不勞而賢才不失矣。
〈孔叢子.記問〉:
  子思問於夫子,曰:「為人君者,莫不知任賢之逸也,而不能用賢,何故?」子曰:「非不欲也。所以官人失能者,由於不明也。其君以譽為賞,以毀為罰,賢者不居焉。
〈孫子兵法.謀攻〉:
  夫將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強,輔隙則國弱。故君之所以患軍者三: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謂縻軍。不知軍中之事,而同軍中之政,則軍士惑矣。不知三軍之任,而同三軍之權,則軍士疑矣。軍士既惑既疑,則諸侯之難至矣!是謂亂軍引勝。
  故知勝有五: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勝。知眾寡之用,勝。上下同欲,勝。以虞待不虞,勝。將能而君不御,勝。凡此五者,勝之道也。故兵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孔子引堯「已耳目之矣」、答子思「為人君者,莫不知任賢之逸也」為「非不欲也」,這種要君主任用賢能而不干預的思想與老子、孫子相近,若以時間先後與經典地位而論,當是申不害、韓非等人相關思想的來源。相關思想可見於〈老子.五十七〉:「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靖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老子所引「聖人云」的重點在於使「民自化」,而孔子的重點在於任用賢人。


〈論語.衛靈公〉: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論語.泰伯〉: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
〈孟子.滕文公上〉:
  (孟子曰)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於耕耳。
〈群書治要.尸子.治天下〉:
  鄭簡公謂子產曰:飲酒之不樂,鐘鼓之不鳴,寡人之任也。國家之不入入疑乂,朝廷之不治,與諸侯交之不得志,子之任也。子產治鄭國無盗賊,道無餓人。孔子曰:「若鄭簡公之好樂,雖抱鐘而朝可也。夫用賢,身樂而名附,事少而功多,國治而能逸。
〈群書治要.尸子.處道〉:
  孔子曰:「君子者盂也。民者水也。盂方則水方,盂圓則水圓。」上何好而民不從,昔者,勾踐好勇而民輕死,靈王好細腰而民多餓,夫死與餓,民之所惡也。君誠好之,百姓自然,而况仁義乎?桀、紂之有天下也。四海之內皆亂,而關龍逄、王子比干不與焉。而謂之皆亂,其亂者衆也。堯舜之有天下也。四海之內皆治,而丹朱、商均不與焉。而謂之皆治,其治者衆也。故曰:君誠服之,百姓自然;卿大夫服之,百姓若逸;官長服之,百姓若流。夫民之可教者衆,故曰猶水也。
〈孔叢子.記義〉:
  衛出公使人問孔子曰:「寡人之任臣,無大小,一一自言問觀察之,猶復失人。何故?」答曰:「如君之言,此乃所以失之也。人既難知,非言問所及、觀察所盡。且人君之慮者多,多慮則意不精。以不精之意,察難知之人,宜其有失也。君未之聞乎?昔者舜臣堯,官才任士,堯一從之。左右曰:『人君用士,當自任耳目,而取信於人,無乃不可乎?』堯曰:『吾之舉舜,已耳目之矣。今舜所舉人,吾又耳目之。是則耳目人終無已也。』君苟付可付,則己不勞而賢才不失矣。
〈文子.上仁〉:
  老子曰:鯨魚失水,則制於螻蟻,人君舍其所守,而與臣爭事,則制於有司,以無為持位,守職者以聽從取容,臣下藏智而不用,反以事專其上。人君者,不任能而好自為,則智日困而自負責,數窮於下,則不能申理;行墮於位,則不能持制。智不足以為治,威不足以行刑,則無以與下交矣。喜怒形於心,嗜欲見於外,則守職者離正而阿上,有司枉法而從風,賞不當功,誅不應罪,則上下乖心,君臣相怨,百官煩亂而智不能解,非譽萌生而明不能照,非己之失而反自責,則人主愈勞,人臣愈佚,是以代大匠斲者,希有不傷其手。與馬逐走,筋絕不能及也,上車攝轡,馬死衡下,伯樂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無御相之勞而致千里,善乘人之賢也。人君之道,無為而有就也,有立而無好也,有為即議,有好即諛,議即可奪,諛即可誘。夫以建而制於人者,不能持國,故善建者不拔,言建之無形也,唯神化者,物莫能勝。
〈文子.精誠〉:
  老子曰: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說道。聖人不降席而匡天下……
  老子曰:勇士一呼,三軍皆辟,其出之誠也,唱而不和,意而不載,中必有不合者也。不下席而匡天下者,求諸己也。故說之所不至者,容貌至焉,容貌所不至者,感忽至焉,感乎心發而成形,精之至者可形接,不可以照期。
〈大戴禮記.主言〉:
  曾子曰:「敢問:不費、不勞,可以為明乎?」孔子愀然揚麋曰:「參!女以明主為勞乎?昔者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
〈太平御覽.服用部十一.薦席〉:
  《子思子》曰:舜不降席而天下治,桀紂不降席而天下亂。

  〈太平御覽.服用部十一.薦席〉所引《子思子》曰:「舜不降席而天下治,桀紂不降席而天下亂。」既是對孔子「昔者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的濃縮,也是對老子「聖人不降席而匡天下」的典範置入,劉安只是抄襲了子思的做法而非第一個對此句做典範置入的學者。更重要的是,〈文子.精誠〉「老子曰」以「聖人」為說而非以「堯舜」為說,完全符合《老子》中全部以「聖人」立說的體例!若以《文子》全書而論,全書主要使用類似「聖人」這樣的抽象化、非具體指涉的詞彙,而絕少涉及真實人物姓名,可以說與《老子》一書的用詞風格完全一致。
「雖抱而朝可也」、「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昔者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相同思想可見於〈老子.二〉:「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老子.三〉:「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彊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為無為,則無不為矣。」、〈老子.四十三〉:「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稀及之矣。」
  孔子「夫用賢,身樂而名附,事少而功多,國治而能逸。」舉堯任用舜的例子稱「君苟付可付,則己不勞而賢才不失矣。」,「昔者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舉「舜」任用「禹、皋陶」的例子稱「不下席而天下治。」這些都是孔子「無為而治」背後的理論基礎。無為的是君主,不是臣下,不是國家。這一點,依然出自老子思想,見〈文子.上仁〉:「人君者,不任能而好自為,則智日困而自負責,數窮於下,則不能申理……伯樂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無御相之勞而致千里,善乘人之賢也。人君之道,無為而有就也。」。可見千古以來,老子「無為」只是針對「聖人」這個在上位的管理者這件事一直被誤解!
  「君誠好之,百姓自然」,相似看法可見於〈老子.十七〉:「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其次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故信不足,焉有不信,猶兮其貴言哉。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由此可見,「自然」一詞早在老子、孔子時就已被使用了。



〈孔子家語.大昏解〉:
  公曰:「敢問何謂能成身?」孔子對曰:「夫其行己不過乎物,謂之成身;不過乎物,合天道也。」
  公曰:「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曰:「貴其不已也。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而能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之,是天道也。」
〈論語.子罕〉: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其行己不過乎物」,此與〈老子.二十九〉:「是以聖人去甚、去泰、去奢。」、〈老子.四十四〉:「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概念相近。

「貴其不已也」即是「重視它不會停止的特性」,此與〈老子.四十〉:「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循環無止盡、不停止的概念相同。「無為而物成」,此與〈老子.二〉:「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不為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處。」、〈老子.四十七〉:「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思想相近。



〈蘧伯玉〉一例

〈新論.正經〉:
  學者既多蔽暗,而師道又復缺然,此所以滋昏也。秦近君能說《堯典》,篇目兩字之說,至十餘萬言,但說「曰若稽古」,三萬言。
  子貢問蘧伯玉曰:「子何以治國?」答曰:「弗治治之。」
〈論語.衛靈公〉: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論語.泰伯〉: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
〈孟子.滕文公上〉:
  (孟子曰)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於耕耳。

  「弗治治之」,即「無為而治」,相關思想可見於〈老子.二〉:「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不為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處。夫惟不處,是以不去。」、〈老子.五十七〉:「以政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奚以知天下其然哉?以此。夫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民多智慧,而衺事滋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靖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由此可見,無為而治,是老子、孔子、蘧伯玉三人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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