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日 星期六

〈道德經論正.疑古謬論綜駁.羅根澤《再論老子及《老子》書的問題》〉

羅根澤《再論老子及《老子》書的問題》


  羅根澤的主張並沒有改變,只是這一篇另外都收集了很多毫無因果關係、以偏概全的資料企圖繼續為自己的主張辯護。其重心仍不忘「尚賢」、莊子,並多了一個「禮教」的「說法」。這些「說法」當然都是毫無根據的瞎扯,或者有根據的曲解!全文羅列是在浪費讀者與作者的時間。因此,此篇僅討論其中個人認為荒謬異常、缺乏知識基礎的部份。其他的,請參見《古史辨》第六冊。
  羅根澤說:
  還有伴着封建社會的崩潰,前資本主義社會的成長而發生的,是士人階級的逐漸成立。在封建社會的時代,書籍爲貴族所專有,除了貴族,那有讀書的士人?馮芝生先生說士之階級爲孔子所創立,至少亦爲孔子所發揮光大者。……
  由是至孔子時代,便以之(士)名四民之首的人物。論語載孔子說:
  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里仁篇)
  士而懷居,不足以爲士矣。(憲問篇)
  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人,有殺身以成仁。(衛靈公篇)
  這種志於道而行於仁的士,旣不是農工商賈,又不是大夫卿士,是一種新興的人物。孔門弟子雖本身就是這種人物,但以其與過去的任何人物不同,所以每由疑發問。
  子貢問:「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孔子說:
  「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
  子貢說:「敢問其次」。孔子說:
  「宗族稱孝焉,鄉黨稱悌焉。」
  子貢又問其次,孔子說:
  言必信,行必果,磘硬然小人也,抑亦可以爲次矣。(子路篇)
  子路也不大明了什麽是士,所以也問孔子「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孔子說:
  「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同上)
  據知士、居官則可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處家庭朋友則孝悌,切切偲偲,怡怡如也。本來士雖不是卿士大夫,但失勢固講學傳道,得勢亦可爲官治民。所以子夏說:「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論語.子張〉篇)。孟子也說:「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士之失位也,猶諸侯之失國也」。(〈滕文公下〉)

朔雪寒駁

  羅根澤說:「馮芝生先生說士之階級爲孔子所創立,至少亦爲孔子所發揮光大者。」僅是這一句就已經荒謬透頂了,孔子能「創立」「士之階級」,孔子是神嗎?孔子能在什麼權力、資源都沒有的情況下(孔子兒子、弟子死時連像樣的葬禮都難辦出來!)創立一個階級叫做「士」?這種違背常識與毫無根據的東西,在整個疑古派的文章中,卻「隨處可見」!
  羅根澤為了證明他所謂的「士」是一種「新興的人物」,於是說:「孔門弟子雖本身就是這種人物,但以其與過去的任何人物不同,所以每由疑發問。」於是舉了子貢、子路問「士」來作證!來把「特殊例子」泛化到整個時代,來以偏概全!那麼到底羅根澤這一段話有什麼問題?

〈論語.子路〉: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論語.顏淵〉:
  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在家必聞。」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
〈尸子.勸學〉:
 學不倦,所以治己也;教不厭,所以治人也。夫繭,舍而不治,則腐蠹而棄;使女工繅之,以為美錦,大君服而朝之。身者繭也,舍而不治則知行腐蠹;使賢者教之,以為世士,則天下諸侯莫敢不敬。是故子路,卞之野人;子貢,衛之賈人;顏涿聚,盜也;顓孫師,駔也。孔子教之,皆為顯士。
〈呂氏春秋.尊師〉:
  子張,魯之鄙家也;顏涿聚,梁父之大盜也;學於孔子。段干木,晉國之大駔也,學於子夏。高何、縣子石,齊國之暴者也,指於鄉曲,學於子墨子。索盧參,東方之鉅狡也,學於禽滑黎。此六人者,刑戮死辱之人也,今非徒免於刑戮死辱也,由此為天下名士顯人,以終其壽,王公大人從而禮之,此得之於學也。
〈說苑.辨物〉:
  王子建出守於城父,與成公乾遇於疇中,問曰:「是何也?」成公乾曰:「疇也。」「疇也者,何也?」曰:「所以為麻也。」「麻也者,何也?」曰:「所以為衣也。」成衣乾曰:「昔者莊王伐陳,舍於有蕭氏,謂路室之人曰:巷其不善乎!何溝之不浚也?莊王猶知巷之不善,溝之不浚,今吾子不知疇之為麻,麻之為衣,吾子其不主社稷乎?」王子果不立。
〈大戴禮記.哀公問五義〉:
  哀公曰:「善!何如則可謂士矣?」孔子對曰:「所謂士者,雖不能盡道術,必有所由焉;雖不能盡善盡美,必有所處焉。是故知不務多,而務審其所知;行不務多,而務審其所由;言不務多,而務審其所謂;知既知之,行既由之,言既順之,若夫性命肌膚之不可易也,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若此,則可謂士矣。」
〈新序.雜事五〉:
  子張見魯哀公,七日而哀公不禮,託僕夫而去曰:「臣聞君好士,故不遠千里之外,犯霜露,冒塵垢,百舍重趼,不敢休息以見君,七日而君不禮,君之好士也,有似葉公子高之好龍也,葉公子高好龍,鉤以寫龍,鑿以寫龍,屋室雕文以寫龍,於是夫龍聞而下之,窺頭於牖,拖尾於堂,葉公見之,棄而還走,失其魂魄,五色無主,是葉公非好龍也,好夫似龍而非龍者也。今臣聞君好士,不遠千里之外以見君,七日不禮,君非好士也,好夫似士而非士者也。《詩》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敢託而去。」

  上文除引出子貢、子路原文外,連同子張、魯哀公問「士」一併引出。
  子路本來就不是「士」,是「野人」也就是普通百姓;子貢本來也不是「士」,是「賈(商人)」。既然他們本來就不是「士」,他們想要轉職成為「士」因此問自己的老師什麼叫做「士」,這不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情了嗎?羅根澤要把「士」說成一種「新興的人物」,難道不該把想要舉的兩個例子的當事人的身家背景稍作調查一下嗎?
  關於子張,「鄙家」的「鄙」按照高誘註是「小」的意思,但根據文意,與大盜、狡猾者、暴者並列,被稱為「刑戮死辱之人」,則「鄙家」恐怕不是如高誘註如此簡單。從文意看,是比賤民階級還低一等的罪犯或接近罪犯的人士,或許即是所謂奴隸階級。從〈呂氏春秋.尊師〉的論述,顯然依照當時的看法,一如子貢、子路,子張的出身背景並不好。因此說子張也不是「士」當是沒有問題的,至少魯哀公一定不是「士」,是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但從魯哀公不知道什麼叫做「士」,我們就能因此推出「士」是一個新的概念?而不是推出魯哀公對於什麼叫做「士」不清楚嗎?這不是常識嗎?如果按照羅根澤的邏輯,那麼太子建問疇問麻,難道表示「疇」跟「麻」都是新興概念?而不是表示太子建缺乏常識?何況,誰是生來就全知全能?即便是士的後代甚至就是士本身,難道就不能問孔子什麼叫做「士」以完善自己的認知?而學生問老師問題,不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嗎?如何可以產生出如此多額外的解讀?
  以下根據《論語》眾弟子對孔子所問問題,進行統計:

  問孝:孟懿子、孟武伯、子游、子夏,4人。
  問仁:顏淵、樊遲(3次)、仲弓、司馬牛、子貢、子張、孟武伯、宰我,8人,11次。
  問政:齊景公、季康子(3次)、葉公、子貢、子路、子張、仲弓(季氏宰)、子夏(莒父宰),8人。
  問君子:子貢(2次)、子路(2次)、司馬牛,3人。
  問士:子貢、子路、子張,3人。
  問事鬼神:子路。
  問禮:林放、陳司敗。
  問明:子張。
  問智:樊遲。

  所以按照羅根澤的邏輯,「孝、仁、政、君子、士、事鬼神、禮、明、智」這些都是所謂的新事物、新概念嗎?「君子」也跟「士」一樣成了一種「新興的人物」!這比之疑古者將春秋數百個國家一到了戰國就突然變成七國的想法還要沒有常識,還要荒謬可笑!

〈呂氏春秋.正名〉:
  尹文見齊王。齊王謂尹文曰:「寡人甚好士。」尹文曰:「願聞何謂士?」王未有以應。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親則孝,事君則忠,交友則信,居鄉則悌,有此四行者,可謂士乎?」齊王曰:「此真所謂士已。」尹文曰:「王得若人,用以為臣乎?」王曰:「所願而不能得也。」尹文曰:「使若人於廟朝中,深見侮而不鬥,王將以為臣乎?」王曰:「否。大夫見侮而不鬥,則是辱也。辱則寡人弗以為臣矣。」尹文曰:「雖見侮而不鬥,未失其四行也。未失其四行者,是未失其所以為士一矣。未失其所以為士一,而王以為臣,失其所以為士一,而王不以為臣,則嚮之所謂士者乃士乎?」王無以應。尹文曰:「今有人於此,將治其國,民有非則非之,民無非則非之,民有罪則罰之,民無罪則罰之,而惡民之難治可乎?」王曰:「不可。」尹文曰:「竊觀下吏之治齊也,方若此也。」王曰:「使寡人治信若是,則民雖不治,寡人弗怨也。意者未至然乎。」尹文曰:「言之不敢無說。請言其說。王之令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民有畏王之令,深見侮而不敢鬥者,是全王之令也,而王曰「見侮而不敢鬥,是辱也」。夫謂之辱者,非此之謂也,以為臣不以為臣者罪之也,此無罪而王罰之也。」齊王無以應。論皆若此,故國殘身危,走而之穀,如衛。齊湣王,周室之孟侯也。太公之所老也。桓公嘗以此霸矣,管仲之辯名實審也。

  按照羅根澤的邏輯,則尹文見齊宣王(根據〈說苑.君道〉),而尹文問「士」,則「士」在當時必是一個「新興的人物」!而此時已經是戰國中期接近尾聲了!
  羅根澤之所以要把「士」當成「新興的人物」,其目的就在於為了證明「不尚賢」必須是孔子之後才能產生的思想。要想證明「尚賢」必須是到了墨子才能提出的,於是必須先證明「尚賢」所謂「尚」的「對象」必須是孔子時才產生的,如此一來,《老子》自然不可能成書於孔子之前,孔子的老師老聃自然不會是《老子》的作者!這麼多一大堆沒有必然性的推論,這麼一個簡單的「尚賢、不尚賢」,一個《老子》中只出現過唯一一次的論述,疑古者為了達到證偽《老子》與老聃的關係的目的,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若有比「可悲」還恰當的形容詞,那麼把它用來形容這群疑古者不願多讀點書以致於發出如此多欠缺知識、不講常識、不講邏輯的謬論,是絕不為過的!
  因此,羅根澤的邏輯是:由於子路、子貢問了孔子「士」,表示他們不知、不懂什麼叫做「士」,不知、不懂什麼叫做「士」表示「士」是一個「新興的人物」。
  這種邏輯當然充滿了不當假設。首先問一個問題不表示問問題的人不懂,而可能是不清楚,或甚至是試探對方懂不懂!其可能性很多。其次,不懂一件事,不表示那件事是新的,這本是常識。
  這一篇裡,羅根澤試圖利用「士」、「禮」來證明《老子》的晚出,我們就用羅根澤自己的邏輯來解讀以下的資料:

〈左傳.昭公五年(前537年)〉:
  公如晉,自郊勞至于贈賄,無失禮。晉侯謂女叔齊曰:「魯侯不亦善於禮乎?」對曰:「魯侯焉知禮?」公曰:「何為?自郊勞至于贈賄,禮無違者,何故不知?」對曰:「是儀也,不可謂禮。禮,所以守其國,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有子家羈,弗能用也;奸大國之盟,陵虐小國;利人之難,不知其私。公室四分,民食於他。思莫在公,不圖其終。為國君,難將及身,不恤其所。禮這本末,將於此乎在,而屑屑焉習儀以亟。言善於禮,不亦遠乎?」君子謂叔侯於是乎知禮。
〈左傳.昭公二十五年(前517年)〉:
  子大叔見趙簡子,簡子問揖讓、周旋之禮焉。對曰:「是儀也,非禮也。」簡子曰:「敢問,何謂禮?」對曰:「吉也聞諸先大夫子產曰:『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而民實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氣,用其五行。氣為五味,發為五色,章為五聲。淫則昏亂,民失其性,是故為禮以奉之:為六畜、五牲、三犧,以奉五味;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為九歌、八風、七音、六律,以奉五聲。為君臣上下,以則地義;為夫婦外內,以經二物;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亞,以象天明,為政事、庸力、行務,以從四時;為刑罰威獄,使民畏忌,以類其震曜殺戮;為溫慈和,以效天之生殖長育。民有好惡喜怒哀樂,生于六氣,是故審則宜類,以制六志。哀有哭泣,樂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戰鬬;喜生於好,怒生於惡。是故審行信令,禍福賞罰,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惡物也。好物,樂也;惡物,哀也。哀樂不失,乃能協于天地之性,是以長久。』」簡子曰:「甚哉,禮之大也!」對曰:「禮,上下之紀,天地之經緯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禮者,謂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簡子曰:「鞅也,請終身守此言也。」
  宋樂大心曰:「我不輸粟。我於周為客,若之何使客?」晉士伯曰:「自踐土以來,宋何役之不會,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會大事,而宋背盟,無乃不可乎?」右師不敢對,受牒而退。士伯告簡子曰:「宋右師必亡。奉君命以使,而欲背盟以干盟主,無不祥大焉。」
〈論語.八佾〉:
  子入大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大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
〈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
  子貢問曰:「管仲失於奢,晏子失於儉。與其俱失也,二者孰賢?」孔子曰:「管仲鏤簋而朱紘,旅樹而反玷,山節藻梲,賢大夫也,而難為上。晏平仲祀其先祖,而豚肩不揜豆,一狐裘三十年,賢大夫也,而難為下。君子上不僭下,下不偪上。」
〈論語.述而〉: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禮記.檀弓下〉:
  穆伯之喪,敬姜晝哭;文伯之喪,晝夜哭。孔子曰:「知禮矣。
〈禮記.禮器〉:
  子路為季氏宰。季氏祭,逮暗而祭,日不足,繼之以燭。雖有強力之容、肅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臨祭,其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與,室事交乎戶,堂事交乎階,質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孔子聞之曰:「誰謂由也而不知禮乎?
〈孔子家語.好生〉:
  曾子曰:「狎甚則相簡,莊甚則不親。是故君子之狎足以交歡,其莊足以成禮。」孔子聞斯言也,曰:「二三子志之!孰為參也不知禮也?
〈孔子家語.曲禮子貢問〉:
  冉求曰:「臧文仲知魯國之政,立言垂法,于今不可亡,可謂知禮者矣。」孔子曰:「昔臧文仲安知禮?夏父弗忌逆祀,而不止,燔柴於竈以祀焉。夫竈者,老婦之所祭。盛於甕,尊於瓶,非所祭也。故曰:禮也者,猶體也。體不備,謂之不成人。設之不當,猶不備也。」
〈禮記.檀弓下〉:
  曾子曰:「晏子可謂知禮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遣車一乘,及墓而反;國君七個,遣車七乘;大夫五個,遣車五乘,晏子焉知禮?」曾子曰:「國無道,君子恥盈禮焉。國奢,則示之以儉;國儉,則示之以禮。」
〈孔子家語.子貢問〉:
  子貢問曰:「聞諸晏子,少連大連善居喪,其有異稱乎?」孔子曰:「父母之喪,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悲哀,三年憂,東夷之子,達於禮者也。
〈韓詩外傳.卷四〉:
  晏子聘魯,上堂則趨,授玉則跪。子貢怪之,問孔子曰:「晏子知禮乎?今者晏子來聘魯,上堂則趨,授玉則跪,何也?」孔子曰:「其有方矣。待其見我,我將問焉。」俄而晏子至,孔子問之。晏子對曰:「夫上堂之禮,君行一,臣行二。今君行疾,臣敢不趨乎!今君之授幣也卑,臣敢不跪乎!」孔子曰:「善。禮中又有禮。賜,寡使也,何足以識禮也!」《詩》曰:「禮儀卒度,笑語卒獲。」晏子之謂也。
〈孔子家語.子貢問〉:
  叔孫武叔之母死,既小歛,舉尸者出戶。武孫從之,出戶,乃袒,投其冠而括髮。子路歎之。孔子曰:「是禮也。」子路問曰:「將小歛,則變服。今乃出戶,而夫子以為知禮,何也?」孔子曰:「汝問非也。君子不舉人以質事。」
〈孔子家語.子貢問〉:
  子夏問於孔子曰:「客至,無所舍,而夫子曰:『生於我乎館。』客死,無所殯,夫子曰:『於我乎殯。』敢問禮與?仁者之心與?」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館人,使若有之,惡有有之而不得殯乎?』夫仁者,制禮者也,故禮者不可不省也。禮不同不異,不豐不殺,稱其義以為之宜。故曰:『我戰則剋,祭則受福。』蓋得其道矣。」
〈孔子家語.致思〉:
  子路問於孔子曰:「管仲之為人如何?」子曰:「仁也。」子路曰:「昔管仲說襄公,公不受,是不辨也;欲立公子糾而不能,是不智也;家殘於齊,而無憂色,是不慈也;桎梏而居檻車,無慚心,是無醜也;事所射之君,是不貞也;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不忠也。」孔子曰:「管仲說襄公,襄公不受,公之闇也;欲立子糾而不能,不遇時也;家殘於齊而無憂色,是知權命也;桎梏而無慚心,自裁審也;事所射之君,通於變也;不死子糾,量輕重也。夫子糾未成君,而管仲未成臣,管仲才度義,管仲不死束縛而立功名,未可非也。召忽雖死,過於取仁,未足多也。」
〈禮記.哀公問〉:
  哀公問於孔子曰:「大禮何如?君子之言禮,何其尊也?」
  孔子曰:「丘也小人,不足以知禮。
  君曰:「否!吾子言之也。」
  孔子曰:「丘聞之:民之所由生,禮為大。非禮無以節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別男女父子兄弟之親、昏姻疏數之交也;君子以此之為尊敬然。然後以其所能教百姓,不廢其會節。有成事,然後治其雕鏤文章黼黻以嗣。其順之,然後言其喪算,備其鼎俎,設其豕臘,修其宗廟,歲時以敬祭祀,以序宗族。即安其居,節醜其衣服,卑其宮室,車不雕几,器不刻鏤,食不貳味,以與民同利。昔之君子之行禮者如此。」
〈呂氏春秋.安死〉:
  魯季孫有喪,孔子往弔之。入門而左,從客也。主人以璵璠收,孔子徑庭而趨,歷級而上,曰:「以寶玉收,譬之猶暴骸中原也。」徑庭歷級,非禮也;雖然,以救過也。

  按照羅根澤的邏輯,那麼魯昭公不知禮表示「禮」是一個「新興的事物」。趙簡子弄不清楚「禮、儀」之間的差別,而問子大叔「何謂禮?」,顯然「禮」是一個「新興的事物」。
  孔子「入大廟,每事問。」被批評為:「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因為如果「知禮」怎麼會需要「每事問」?問了表示不知,這不就是羅根澤的邏輯嗎?陳司敗問孔子魯昭公是否「知禮」,孔子回答「知禮」,結果陳司敗以事實反駁了孔子魯昭公「知禮」的判斷,而孔子自己也承認自己在這件事情的判斷上「有過」,按照羅根澤的邏輯這表示孔子「不知禮」,是「確鑿無疑」了!孔子入大廟被評為不知禮、答陳司敗又被評為不知禮、參加魯國季孫氏的喪禮違背禮「徑庭歷級(非禮)」以「救過(非禮)」,按照疑古者簡單的邏輯推理,難道這樣的客觀事實還不足以說明孔子實在不知禮嗎?
  子路當了季氏宰以後,孔子才讚賞的說:「誰謂由也而不知禮乎?」這表明了在這件事情發生以前,子路曾經被當成不知禮的人!叔孫武叔的母親過世,其所作所為顯然不符合禮,子路因此感嘆,孔子卻說是「禮」,其原因只是「君子不舉人以質事。」顯然這與陳司敗問孔子,而孔子選擇「為尊者諱」而不說實話,是屬於同樣的事例。但這個事例本身,也表明了子路與孔子對什麼叫做禮的認知是有差異的!
  曾子說了一句話,孔子聽到後讚賞的說:「孰為參也不知禮也?」這表明了曾子在說這句話以前,曾經被當成不知禮的人!曾子評價晏子是一個「知禮」的人,結果遭到了有若這個差點接孔子班的孔子高徒的反駁。曾子認為晏子知禮,有若認為晏子不知禮。這表明了曾子與有若其中一個人對於知不知禮的判斷有問題,表明了至少其中一個人有誤,也表明了至少其中一個人其實不知禮,因為如果知禮,就不會對晏子知不知禮做出錯誤的判斷了!而更荒謬的是,子貢問晏子之事,而孔子回答:「東夷之子,達於禮者也。」這是表示孔子認為晏子是知禮的人了!顯然有若的判斷不符合孔子與曾子的判斷。
  晏子來魯國聘問,而子貢不明白晏子的舉措是否知禮,於是問孔子,孔子也不知道於是問晏子,顯然我們在此又找到了一個孔子不知禮的客觀證據。而子貢不知禮的事實也擺在了眼前!
  又如弟子問管仲是否知禮?而孔子回答:「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而子夏問孔子喪禮的問題,孔子回答:「夫仁者,制禮者也,故禮者不可不省也。」子路問孔子管仲的為人,而孔子回答管仲是個「仁」人。既然管仲是個「仁」人,且依照孔子自己的說法:「夫仁者,制禮者也。」那麼管仲哪能不知禮?不知禮能制禮嗎?顯然對於管仲知不知禮一件事,孔子的思想中存在著自相矛盾的地方!
  冉求以為臧文仲是知禮的人,卻遭到了孔子的反駁,這表明了冉求對於知不知禮的判斷有問題,表明了冉求其實不知禮,因為如果冉求知禮,他就不會說不知禮的臧文仲知禮了!
  孔子的幾大弟子,三千弟子裡面的七十弟子裡面的重要弟子們,居然都被評價過不知禮,或者實際上不知禮,甚至與孔子對於知不知禮的判斷相反,甚至連孔子都在魯哀公問禮時「坦承」:「丘也小人,不足以知禮。」,那麼按照疑古者的邏輯,則身為老師的孔子其不知禮的客觀事實已經是明顯擺在了眼前了!是確鑿無疑的定論了!
  既然魯國國君魯昭公、晉國執政趙簡子、儒家聖人孔子「不知禮」已經「確鑿無疑」了!那麼按照羅根澤的邏輯,顯然「禮」必然是一個「新興的事物」了!可是如果魯昭公、趙簡子、孔子、孔子弟子子路、曾子、有若、冉求對於禮的認知都有所不足甚至彼此矛盾,則顯然,要把這時代說成是一個「知禮」的時代,是一個嚴格遵守「禮」的時代,是完全違背客觀事實的!因此,想要從「禮」出發以證明老聃「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疑古者,必須先解決以上的「客觀事實」所帶來的諸多問題!

  至於其他荒謬可笑的所謂證明、證據,就不再多說,有興趣的讀者請自行參閱集荒謬可笑之大成的《古史辨》第六冊,不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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